2009年5月12日 星期二

永恆的巴別塔

巴別塔的故事一直是我私心以為最能夠代表人類困境的寓言,這樣的簡潔與精確深深地震撼了我。甚至不無管窺蠡測地妄言,德希達(Jacuqes Derrida)的關鍵字「différance」所指的核心,與這則聖經寓言殊途同歸。如果將人類的一切活動都視為言說(parole),那麼人類確然是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始鬼打牆般地遭遇巴別塔式的困境。

我極服膺義大利諺語「Traduttoretraditore」(翻譯即背叛),任何行為都是翻譯:進食翻譯了飢餓或食欲,睡眠翻譯了疲倦或生理週期,遑論任何發之為聲、為文的,顯著之極的翻譯。一朵花的香氣也是一種翻譯,蜉蝣的生滅也是一種翻譯,然而翻譯即背叛,絕對不是把A扔進翻譯機制後就得到A',就像傳真機絕不可能「傳真」,因為「真」是不可「傳」的。在這裡我並不希冀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所謂的「靈光」(aura),僅是要求完整表述最低限度的本質,就足以令人氣沮,永世不願書寫、言語。

沉默是不是金,我無法回答,但沉默對我而言確實是一種最有安全感的、回到母親子宮內的姿態。只要我不說話、不書寫,我就不至於背叛真實的想法或感覺。多說多錯、越說越錯。言語是夜市撈金魚攤位老闆給的、紙糊的小撈網,即使撈的人極有技巧,那撈網不多時便破了,即使保持完整也免不了脆了,究竟有什麼是穩若磐石的?大約就只有金魚並不好撈是唯一的真實吧。

每天睜開眼睛,就必須面對各種巴別塔式的困境,穿錯衣服導致著涼或者不得體,吃錯食物導致熱量過剩或營養失調,遑論說錯話、表錯情這類分分秒秒都在人類世界上演的即時巴別塔小劇場了。

其實我只想知道,該如何從安排得這麼緊湊的小劇場離席,而不引起其他觀眾的側目,該如何從這龐大的小劇場演員中除名,而不令其他團員感到驚愕?收拾細軟躲進深山密林,還要恰巧有片石壁才能面壁靜思;其實關掉手機和MSN後,不啻就身在水泥山鋼筋林中,只是入耳的不是蟬鳴,而是喧嘩擾嚷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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