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1日 星期三

文盲

一早朋友就給了我一個連結,說我這個七年級裡的老人一定要去看看。一點發現是天外飛來巴斯光年部落格的妙文,讀了果然樂不可支。(巴斯的文章一向令人樂不可支)

說我是七年級裡的老人絕對是本日最中肯,早在數年前就有五年級的朋友雙眼閃閃發亮地對我說:「其實妳也是五年級的對吧?」我當然不大清楚五年級的人平常都在做些什麼,但更不清楚七年級的人到底都在說什麼、想什麼。說到捍衛中文的決心,我可是直追二年級,還被說過:「妳跟余光中一樣熱血耶!」

巴斯文中的例子讓我頗有感觸,有感觸到暫時無暇為七年級抗辯(笑)。看到「反哺」被解為「吐奶」,我還真的嚇到要「反哺」了,立刻傳訊給朋友:「那『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是不是會被解釋成某日周公吐奶,天下人都回去關心?」朋友聞言回了一串「哈哈哈」,評語是「精準」。

我不像余光中和張大春,學養佳又古道熱腸,常懷教化讀者的壯志。純粹只是人機車嘴巴賤,看到不可思議的錯別字和成語誤用時,不酸覺得對不起自己。由於幹的是文字營生,對於國文程度超差的同業更是批評起來不留情面:這種東西竟然有臉賣給消費者?身為媒體沒有一點自覺乎?

有朋友覺得我在看電視新聞的時候「有奇趣」,因為新聞主播出錯的頻率高得離譜,更不要說一般的電視節目。甜美的侯(前)主播說:「某某東西品質很粗『造』……」我馬上就想接:「造什麼鬼啊?上帝造物還是蔡倫造紙啊?是粗『糙』!」每每令我目眥欲裂,痛陳這些媒體人喪盡天良,教壞囝仔大小。 Yahoo!奇摩新聞更是罄竹難書、令人髮指:台大教授某某某表示,他對第一名模林志玲懷有「孺慕之情」……真是嚇得我屁滾尿流失了魂,就算「有奶便是娘」,也不用對C cup的志玲姊姊出手,若是對F cup的天心懷有「孺慕之情」,還稍微合理一點。

有許多人問,七年級(我想應該加個以降)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連話都說不清楚?老實說,我也想問,為什麼念的是一樣的課本,就是有這麼多人老害我枉擔了這個虛名兒?不要說國學造詣(這個我也沒有,汗顏)、國文程度,要追究起這個現象,標準應下修為「識字程度」。這些火星人對我而言,是睜眼瞎子,會讀會寫,卻不知所云的「文盲」。

曾看過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約是胡瓜陽帆之類,到西門町出外景,專門找少男少女來「挑戰生難字」。題目其實真的不難,鑰匙的「鑰」,呼籲的「籲」,噴嚏的「嚏」,筆劃是多了一點,但「生難字」?這不是國中生都應該要會寫(或者國小就應該都學過了?)嗎?怎麼出列的高中生、大學生個個面露羞赧(但無愧怍),搖頭棄筆寫不出來?

難怪我讀張大春《認得幾個字》湧現知音之感:沒錯!就是這樣!每每在讀字典(字典若只用來查就可惜了,其實是很有趣的讀物,不過三隻小豬版的成語典就免了)時,都覺得那些被歸為「冷僻、罕用」的字心情灰撲撲,早已沒有幾個人認識它們、使用它們,只在某些「對普羅大眾而言太過專業」的書籍中還魂,杵在字典裡就像被迫參加雞尾酒會的吳魯芹,一臉無奈。

巴斯文中那位可憐的小南,書「反哺」二字卻被譏為「賣弄文采」,這種事情我也遇過。當時我既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又不禁生疑:什麼時候我手寫我口變成賣弄文采了?難道以後我得在稿子裡加上「各位大大安安」才叫做「貼近讀者」嗎?真他媽夠了。

早些年沉溺於現代詩時,在朋友間我算是很喜歡「拓展用字領域」的,常被中文系的朋友笑說:「幹嘛,這些字連我們中文系的都不會,妳這外文系的是要來砸招牌搶飯碗嗎?」或者收到委婉的建議:「使用冷僻的生難字會和讀者產生隔閡……」,當然也有不客氣的意見:「一定要賣弄妳懂的字比較多嗎?」

Well,reader- oriented theories,我恨你們(笑)。其實我只是覺得,有很多美好的、精準的字因為使用者的怠惰(或時代的怠惰--如果你要說這是語言的「進化」,whatever,我不會同意的)而流失了,像日益疏鬆的骨質那樣補不回來。如果沒有人保持警戒,如果沒有人表示關心,很快地中文就只剩一個動詞了。是哪個動詞?別問我,問張雅琴吧,「劉揆進行一個答辯的動作」、「前第一夫人吳淑珍進行一個所謂投票的手續」,進行什麼鬼,聽馬賽進行曲還比較有意義。

怎麼有人能對中文墮落至此無動於衷?怎麼有人能不焦慮自己的文字能力比骨質還要疏鬆脆弱?如何才能甘為能讀能寫的文盲?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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